【秋萤】(5)

　　　　　　　　　　　　　　第五章蛰伏
　　　　　　　　　　　　　　　　　秋
　　「小夏，你每天都这样子陪在我身边，教我读书认字，不用工作的吗？」
　　「少罗嗦，别在意那些没用的细节，给我好好写作业啦！」
　　第无数次被赏了爆栗，秋萤委屈地低下头去继续默写生字。
　　自从上次由於疏忽导致秋萤饿了一天，夏花便以「所有一切都没有教会小秋
自己生存重要」为理由，天天在家里教导秋萤各种生活技能，几个月里，连班也
很少去上。
　　「可是，好奇怪，小夏你不是说过我很笨，学个几年也认识不了几个字的吗？
　　怎么好像我真的学起来还蛮顺利的？「
　　短短时间内便学会大量知识，秋萤的心里不免有点沾沾自喜，拐弯抹角地想
讨点表扬。
　　「笨蛋！不要因为这样子就把嘴角给我翘到耳朵上去啊！」
　　看到秋萤隐藏不住的笑意，夏花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不过手上却是又给了
那颗小脑袋一下。
　　「一切不是因为你聪明，而是我教得好啊笨蛋！」
　　「呜……你再这样敲下去，会越敲越笨啦！」
　　委屈地揉揉脑袋，小丫头又继续趴在窗下做功课，不过没多久，好奇宝宝的
新问题又来了。
　　「小夏啊，为什么你要教会我这些呢？明明只要你一直在这里就可以了吧？」
　　「喂！你真的把我当保姆啊！教会你当然是为了以后把家务活全部丢给你啊！」
　　不满於对方的三心二意，夏花张牙舞爪地作势又要敲下去。
　　「呵呵，小夏你这样子明明就是在虚张声势啊。其实，你是不是觉得有一天
会离开我啊……」
　　「你这丫头……」
　　夏花的话说了一半就没有说下去。这个秋萤，仍和过去那个女孩一样，聪明、
敏感。
　　一时间，两人都沈默下来……
　　「小秋，你说得对，其实，我可能没办法留在你身边太久。」
　　打破沈闷气氛的是夏花。
　　「为什么啊？小夏嫌弃我是个拖油瓶吗？」
　　秋萤扁起嘴巴。
　　自从两个女孩生活在一起，她的表情便比从前丰富了许多，再也不是那个幽
灵般的女孩。
　　「话说，小夏来了以后，小秋感觉整个世界都活过来了，开始也有和大家一
样的喜怒哀乐，这一点很奇怪呢。相比起这几个月，回忆过去的五年，就好像那
段时间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一样……如果小夏要离开的话，那种感觉就又会回来了
吧……」
　　懂事地没有问起夏花会离开的原因，秋萤只是喃喃自语着，诉说着自己的感
受。
　　「小秋，你有听过一段话吗？」夏花没有回应她，而是自顾自问道，「川东
夏季长，山谷中丰草塞途，野花不断，萤乃因此而延其寿命。」
　　「这个……小夏你换成我能听懂的话啦！」
　　「川东，指的就是我们这里。这句话是说，因为有很多野花的存在，萤火虫
才能够生存得更久一点。从前，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样啊……」秋萤依旧没有明白，「那现在小夏不这样想了吗？」
　　「嗯。」
　　夏花伸出手去抚摸那一头长发，曾经，自己也是这样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
　　「萤火虫想要一直生存下去，就该默默地蛰伏在土壤中，永远不要出来。即
使不会发光也好，即使一直孤独也好，生命，不该是一刹那的璀璨后就消失无踪
的。」
　　「可是。萤火虫生存的意义不就是发出光亮的那一刻吗？如果永远呆在土里，
怎么会被人看到呢？」
　　「呵呵，傻丫头。如果这间屋子就是土地，你就是萤火虫的话。即使你永远
不去外面散发光芒，我还是会一样来找到你，一样的喜欢你啊。」
　　「我明白了！」
　　秋萤忽然茅塞顿开，「小夏你是想让我一辈子呆在这个屋里不出去。你说过
不喜欢我和别人说话的对吧，如果我不出去，就不会遇到其他人了！可是，就算
是那样，我也还是要买菜什么的啊！而且，到时候小夏你不在的话，小秋一个人，
也是会很寂寞的吧……」
　　「笨蛋啊你！」
　　听到夏花的斥责，秋萤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了脑袋。
　　不过，预想中的爆栗并没有落下，反而是自己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一定要乖乖呆在这里，不要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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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
　　「小秋，你怎么会知道……」
　　母亲掩着口，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儿。父亲则是颤抖着几乎站立不稳，
伸手扶住墙壁。
　　「我都说了，在我的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我。她说，如果有人跟我
说，我是不存在的，树平哥哥是不存在的，我们两个已经一起死掉这种话，请一
定要坚信自己的存在，坚信树平哥哥的存在！」
　　秋萤的眼睛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声音是谁，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是个值得信赖的
人，超过对爸爸、妈妈与树平哥哥的信赖！」
　　「那个女孩……」
　　母亲面色苍白地想要说什么，却被父亲捉住了手紧紧握住，示意她不要说出
来。
　　「我的女儿，请记住，爸爸妈妈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好。以后，不要
再来这里了。」
　　秋萤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夜色，在那里，再没有灯光闪烁。
　　「医生，怎么会这样？」
　　看着女孩终於陷入沈睡，一对父母焦急地看着中年医生，脸上全是担忧。
　　「唉，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也没有预料到啊。也许，是那个女孩的意识紮根
太深，这孩子她……唉，无论如何，现在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恐怕，仅凭您
二位的引导，已经很难有明显的效果了。」
　　医生摇头叹息，这女孩的症状，对具有多年行医经验的他来说，亦是十分棘
手。
　　「医生，您上回说过的，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采取的治疗手段，是指？」
　　看着女儿的精神一天一天的愈发紊乱，曾经被当做迫不得已才能采取的方法
再次被母亲提了出来。
　　「那个办法，可能会对这孩子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
建议那样做，但是，现在……或许，也只能那样了吧……」
　　「你啊，真是不负责任呢。就只有告诉我坚信自己的存在，可是，现在我被
锁在这里，你又不知道跑哪里去，好歹也教教我该怎么面对这种状况啊。」
　　没有开灯的房间，少女低声的自言自语听起来格外的突兀。
　　自从那天起，秋萤再也没有见过树平，也再没有听到来自心底的那个值得信
赖的声音。
　　「秋萤。」
　　一声低唤传来，似乎是树平哥哥在小声地叫着自己。
　　「又开始幻听了……真是的！」
　　秋萤趴在床上，用枕头掩住了耳朵。
　　「秋萤……秋萤……」
　　那声音却越来越清晰，确实是来自树平的呼唤。
　　「树平哥哥？」
　　秋萤跑去打开门，门外却是空空的一片。
　　「秋萤……秋萤……」
　　呼唤仍在继续，似乎来自走廊的尽头。
　　秋萤循着那声音慢慢地走过去。
　　「秋萤……秋萤……」
　　踏上台阶，一路来到阁楼，原本被父亲锁上的门已经重新开启，虚掩在那里。
　　秋萤伸出手去，轻轻地将门拉开，树平的笑脸在黑暗中擡了起来。
　　「树平哥哥……」
　　那张脸，沾满了血汙，鲜红一片。
　　原本总是在阳光下发出莹白光泽的牙齿，此刻，却如森森骸骨一样，看起来
如此的惨白。
　　滴答！滴答！水珠落入池中的声音传来，源自於他手里握着的那把尖锐的匕
首，明晃晃的刀刃上不断滴落着鲜血。
　　而更多的鲜血汇聚在地上，躺在里面的，是圆睁着双目的父母。
　　「秋萤，我把他们都杀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呀！！！！！！！」
　　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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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
　　三月，草长莺飞。
　　春节刚过去不久，沈寂了一个多月的校园，又重新恢复了生机。
　　「同学们，请安静一下。今天要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请大家鼓掌欢迎她
来做自我介绍。」
　　在李老师鼓励的目光和同学们的掌声中，秋萤略显害羞地走上讲台。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的註视，小女孩的脸涨得通红。
　　回头望了李老师一眼，李老师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大……大家好，我叫秋萤……１５岁……今天才转来这里……请大家……
　　以后……多多帮助……「
　　结结巴巴地说完这句话，秋萤红着脸垂着头准备回座位，却被李老师叫住了。
　　「秋萤同学，不是还有话对大家说吗？」
　　「嗯……那个……我的家就在Ｂ区的１２号，我爸爸……种了很多的樱花树
……很快就要开花了……希望大家……可以去我家……看……
　　看樱花……「
　　好不容易将李老师事先交代的话说完，迎接女孩的却不是热烈的掌声，而是
一片悄声的议论。
　　「原来是别墅区的啊……」
　　「我妈说，就是那些人害得我们的土地都没有了……」
　　「是啊，我们家以前也种了好多樱花呢，都被他们挖掉了……」
　　「……」
　　杂乱的窃窃私语传进耳朵里，秋萤不知所措地看向李老师。
　　李老师也很无奈，原本是希望秋萤快速地融入这个集体，谁知道，当年开发
商征地建房时许下的要将这个村子变成现代化城镇的诺言落空后，竟留下了这样
的恶果。
　　然而她没办法去责怪这些孩子们，他们中的大多数家庭，都是将家里耕种的
土地全部出卖，换来并不算多的资金和一个美丽梦想。
　　如今，钱财基本已经花光，梦想也宣告破灭，他们心里的怨气无处发泄，便
在一次次对别墅区那些「富人」们恶毒诅咒中不知不觉被孩子们所吸收。
　　这些事情，仅凭老师的几句责怪，又能起到什么效果呢？
　　牵起秋萤的小手将她带回座位，看着她用课本挡住脸，挡住了那双美丽的噙
着泪花的眼睛，李老师心里难过的透不过气来。
　　这个女孩的情况，她同样没办法向同学们解释，唯有轻轻拍拍秋萤的肩膀，
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声「加油」。
　　不过，在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只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老师，不要告诉我的爸爸妈妈好吗？」
　　「嗯。不过，别太勉强，秋萤。」
　　看着那张强装的笑脸，李老师快步走出教室，抹掉了腮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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